谨防三把“金融达摩克利斯剑”

    “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词，我最早是上世纪70年代听到。当时李先念副总理主持以周恩来总理名义举行的欢迎外宾宴会，在讲话中提到这个词。当时我搞不懂什么叫达摩克利斯之剑，查阅后才知是古希腊神话中倒悬在人头上的利剑。当前，我们头上好像也倒悬着三把“金融达摩克利斯剑”：一把是通胀、一把是外汇储备、一把是金融风险。

    第一把：通胀

    去年以来，CPI逐季上升，从2.2%上升到今年第一季度的5%，3月份更高达5.4%。而且人们实际感受比这还要高，要素市场、房地产价格都在涨。通胀已成为经济运行的主要矛盾。

    我在2月中旬一次内部会议上说过，凭直觉我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因为我们不仅要分析静态数字，还要分析动态因素；不仅要分析国内因素，还要考虑国际因素。对通胀问题现在应该采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要“打提前量”，货币政策要适当调整。我提出两种选择，一是名存实调，“稳健货币政策”的名义暂不变，实际收紧；二是立即调为“适度从紧”。我倾向第一种。调整货币政策肯定会有反对意见，但通胀成为主要矛盾，就只能“两弊相权取其轻”，当断则断。货币政策从历史看，松后必紧，紧后必松；小松小紧，小紧小松；大松大紧，大紧大松，这就是波浪式运动规律在宏观经济中的体现。中国说是“适度宽松”，执行起来难以有“度”（干部体制、银行体制、财政体制决定将产生强烈的倒逼机制）。因此，今后稳健、适度从紧两种模式应是中国货币政策的常态选择。

    另外，弗里德曼讲通胀是一种货币现象，我看不那么简单。首先，通胀是货币现象，但它不仅是货币总量现象，也是货币结构现象，也是货币力度现象。“一粒石子放在头上和砸在头上作用是不一样的”。第二，通胀不仅是货币现象，还是经济现象。物价上涨除了货币问题外，还有投资拉动、成本推动、外部输入等因素的影响。第三，通胀不仅是经济现象，还是社会现象。我国总体讲物资并不短缺，但由于心理作用也会造成涨价，如“蒜你狠、豆你玩、姜你军、盐王爷……”它又是一个社会心理现象。第四，通胀不仅是社会现象，还是一个自然现象。日本地震造成核辐射引发中国碘盐涨价，不就与“自然”有关吗？我说这些的意思是，要考虑问题的另一方面，解决通胀光靠货币政策不行，要打“团体赛”，还要打心理战。同时，我也奉劝弗里德曼同志学点哲学，学会全面看问题。再有我们存款准备金率已创历史最高水平，超过实行“从紧”政策的2008年，要考虑有些中小银行吃不消，会产生流动性问题；还要考虑“体外循环”会加剧引发市场价格上的“高利贷”问题；还要考虑简单从紧对农村、中西部、中小企业的影响问题。

    第二把：外汇储备

    关于外汇储备，我从2007年开始曾谈过一些观点。一个观点是根据经验判断中国外汇储备人均600美元左右为宜，另一个是外汇储备要五路分流（参见拙作《上下求索-危机观察篇》P6、P9、P136）。几年过去了，现在又突破3万亿美元，这是一个大问题！

    我认为我国外汇储备应控制在8000亿美元至1.3万亿美元的上下限。这里算几笔账：第一，偿付外债。我国外债余额大概是5000多亿美元，其中短期外债3700亿美元。即使对外债保持100%的偿债准备，5000亿美元足矣。第二，应对进口。按惯例一般保持相当于3个月进口额的储备。考虑到政策调整或突发事件等因素，再宽算3个月进口额，则约需6600亿美元。第三，支付外资收益。外商投资1万多亿美元，利润按10%汇出境外，则约需1000亿美元。所以保持8000亿美元至1.3万亿美元（即人均600美元至1000美元）的外汇储备足矣。为此，还是建议五路分流。一是补充国有资本，借鉴国有银行改革的经验，以一定量外储注入一些关键行业和企业；二是购买战略资源，以一定量外储购买战略性资源；三是扩大海外投资，以一定量外储增加在国际组织的份额或用于海外商业性投资；四是发行外国债券，以一定量外储发外国债券，既可外流美元，也能提升人民币国际地位；五是鼓励民间持汇。还可再加一路，建议国家财政以外汇转移支付方式解决国内住房、教育、养老等民生领域欠账问题，或可称为“民生外汇方案”。上述也只是治标，同时更要从治本角度考虑外汇储备的生成机制和管理体制问题。

    第三把：金融风险

    其他金融风险我就不多说了。18万亿元的信贷投放、大量的融资平台和房地产泡沫、日渐上升的通胀、频繁加大的宏观调控力度，都存在引发银行信用风险的可能。我常说金融工作存在“潮水效应”，宏观有变（退潮）首先受冲击的是中小银行。现在蛋糕就这么大，已经基本切完，而银行对存款的竞争已经白热化，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除传统风险外，在“恶性竞争风险”之下，具体链条是“财务违规风险→行贿受贿风险→银行声誉风险→银行信用风险”。可以向社会坦承：有些银行存款是肮脏的（不是靠服务、靠效率实现的，是以败坏社会风气为代价的）。而且如果宏观有变，还将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中国的银行同质化问题也十分严重，战略趋同、产品趋同、机构趋同、服务趋同、收入结构趋同、治理结构趋同、创新趋同、机制趋同、文化趋同，所有银行都要“做大做强”，都搞零售转型，都集中在长三角、珠三角、环渤海，千行一面，了无特色，是经不起大的风浪的。

    我们早就提出过银行防范风险的五道防线：内部控制、行业自律、政府监管、社会监督、存款保险。这些有的还没建立，有的需要加固，现在需要建立和加固这些防线。

    (作者为中国光大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