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里关于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促进经济结构调整的论述着墨较多,充分说明了中央对这一问题的重视。对我国银行业而言,同样有一个转变经营方式的问题。”十一届全国政协委员、招商银行行长马蔚华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商业银行在调结构中承担着重要责任,要通过合理运用新增信贷规模、执行有保有压政策促进经济结构的调整。要做好这些工作,加快转变自身的经营方式是当务之急。”
银行经营环境发生剧变
在“调结构”这种新的经济任务之下,银行的社会责任也在改变。马蔚华说,过去中国银行业奉行的是以大企业为主要服务对象、以批发贷款为主要资产形式、以存贷利差为主要盈利来源、以规模大小为主要评价标准的经营模式。在当前形势下,如果继续沿用这种经营模式,银行将难以胜任支持经济结构调整的任务。
“现在银行经营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马蔚华向记者分析:第一,金融监管体系日趋完善,资本要求更加严格,商业银行所面临的资本约束的压力越来越大。新巴塞尔协定要求银行的资本充足率不仅要有效覆盖信贷风险,还要覆盖市场风险和操作风险,因此资本的消耗将越来越多。而且,在经过一年空前的贷款增长之后,我国银行业存在着很大的资本缺口,而补充资本又相当不易。
第二,银行对大企业的议价能力不断减弱。随着直接融资的快速发展,大企业资本性脱媒的趋势日益明显,商业银行对优质企业的融资功能受到严峻挑战。统计显示,不含央行票据,2008年国内累计发行各类债券2.94万亿元,其中新发行企业债券总额8723亿元、短期融资券4332亿元;A股市场合计融资3281亿元。大企业对银行贷款的依赖性不断减弱,议价能力不断增强,银行的收益率却因此而节节下降。
第三,社会环境与客户需求发生重大变化。比如,除了上述资本性脱媒,目前技术性脱媒即第三方支付的发展同样愈演愈烈。无论是阿里巴巴的支付宝,还是中国移动的手机支付业务,都对银行传统的支付结算功能提出了严峻挑战。另一方面,客户的需求日益多样化、个性化,对银行的产品创新与经营管理构成重大考验。加之银行自身降低成本等内在要求,商业银行传统的依靠大量资源投入的外延粗放型经营方式已越来越难以为继,亟待加以转变。
转变经营方式的关键是提升管理水平
招商银行在过去的五六年时间里基本完成了第一次转型即经营战略的调整,现在已经启动以转变经营方式为目的的第二次转型。马蔚华坦陈,与一次转型相比,二次转型难度更大、任务更艰巨。他说,6年前即2004年,招行在全面分析国内外经济金融发展趋势的基础上,结合自身实际,在国内同业中率先提出并实施经营战略调整,通过大力发展零售业务、中间业务和中小企业业务,加快推进资产结构、负债结构、客户结构和收入结构的调整步伐,推动招行走较低资本消耗、较高经营效益的发展新路子。经过艰苦努力,招行的经营战略调整取得了明显成效。目前零售贷款余额占一般性贷款的比重超过34%,中小企业一般贷款余额占全行对公贷款的比重超过47%;非利息收入在营业净收入中的占比超过21%。招行已初步形成了有别于同业的独特的业务结构,步入了效益、质量、规模、结构协调发展的良性轨道。
“但是,我们也应看到新的问题。虽然招行强化了风险防控,使不良率降到了0.8%,但贷款定价水平还偏低。这反映出我们的风险定价能力还有待于进一步提高。一个优秀的商业银行,不是片面追求低风险,而是应该在风险收益中寻求最佳平衡。”马蔚华如是说。
招行二次转型的根本目标是实现经营效益最大化,保证盈利的持续稳定增长。具体目标包含五个方面,即降低资本消耗、提高贷款定价、控制财务成本、增加价值客户、确保风险可控。为达成目标,招行将改进绩效考核体系,构建以经济利润和经风险调整后的资本回报率为核心的、科学的业绩评价机制;深化经济资本管理,努力构建以经济资本为核心的资本管理和资源配置体系;提升贷款定价水平,通过差异化产品与服务增强议价能力;降低成本费用开支,更加注重发挥资源整合、流程优化和员工效能提高在节约成本费用方面的作用;完善组织管理体制,在不改变分行利润中心格局的前提下,加强条线预算与核算。
马蔚华说,招行二次转型的目标从表面看都是一些具体的经营指标,但背后却涉及银行资本管理、风险管理、成本管理等各方面管理在内的管理水平问题。“二次转型实质是一场管理革命。”马蔚华如是强调。谈到管理,马蔚华的视野和话题进一步展开了。他说,中国银行业近几年的发展壮大令世人瞩目,截至2010年1月末,中国银行业金融资产高达80万亿元,不良率降到1.48%,拨备达到161%,市值名列世界前茅。但是,客观而论,中资银行的管理水平与国际先进银行甚至是那些在此次危机中倒下去的一些银行相比,还有很大差距。这就像你和刘翔赛跑,刘翔绊倒了使你赢得了比赛,但并不等于你实力比他强。所以,提高管理水平是中国银行业当前非常重要的工作。招行将利用3年左右的时间逐步把管理水平提升到新的高度,以求能够更好地支持经济转型与结构调整。
中资银行加快国际化发展是大势所趋
在推进国际化战略过程中,银行如何“走出去”？“走出去”应注意哪些问题？
针对这一问题,马蔚华侃侃而谈。他说,中资银行加快国际化发展是大势所趋。首先,这是为客户提供跟随服务的客观需要。近年来,中国企业和居民的跨境金融服务需求日益增长,2002年至2008年6年间,我国对外直接投资年均增速超过60%;中国居民的跨境金融服务的需求也随着出境旅游探亲、留学经商的日趋频繁而大幅增长。这都对银行提供跟随服务提出了客观要求。第二,这是应对国际竞争的现实需要。中国的银行业已经对外开放了,中资银行即使不走出国门,也面对着一个国际化的市场。只有顺应全球化的趋势,勇敢地走出去,才能在白热化的国际竞争中赢得生存与发展的机会。第三,国际金融危机为中资银行国际化发展提供了难得的机遇。金融危机使得欧美银行业将在较长一段时期内处于“去杠杆化”阶段,收缩或退出海外市场特别是新兴市场。这既在国际市场上为中资银行腾出了一定的业务发展空间,也为中资银行开展并购,以及以较低成本选聘高端金融人才提供了良好的机会。2008年,招商银行国际化发展迈出了新的步伐,受到了国内外社会各界的高度关注。一是成功并购了香港永隆银行,二是成功设立了纽约分行。
在谈到“走出去”的策略时,马蔚华谈了四点认识。一是要采取购建并举的策略,在考虑是否开展境外并购时应着重关注管理能力、互补效应和并购时机等方面的因素;二是要把提升管理的国际化水平放在优先位置,下大气力弥补自身管理的差距;三是要坚持本地化经营的原则,善于聘用当地员工,适应当地风俗人情与市场需求,遵守当地法律法规与行业游戏规则;四是要循序渐进、稳妥推进,先立足于做好中国本土的业务,再酌情考虑海外经营的扩张速度与规模。
行长是银行的“首席形象代表”
马蔚华不仅在银行经营和管理上有许多独到之处,而且他的思想之活跃,新闻点之多,也成为业界的美谈。在他看来,行长是银行的“首席形象代表”。由于行长接触的人比较多,层面比较高,理应充分利用这一优势借助各种机会宣传银行的品牌与创新产品。关于行长营销的技巧,马蔚华说:“第一,高度重视与年轻人的沟通与交流。在招行的客户群中,年轻人与城市白领占据了很大比例,原因就在于我们经常到大学去沟通、演讲。我是国内外很多大学的兼职教授,通过演讲可以从青年学生那里得到银行创新的知识、动力和信息,也可以让学生充分认识和了解我们的银行,将来成为银行的员工或客户。第二,有选择地参加各类专业会议,并通过多做公益事业、多尽社会责任等渠道宣传银行的文化和品牌。第三,真诚地跟媒体交朋友,与媒体保持良好的互动关系。遇有媒体问及与信息披露制度规定相悖的问题,要讲清有关纪律,以获得媒体的理解。
政府应增强银行对中小企业的信心
关注中小企业发展问题是马蔚华连续几年参加两会的提案之一。在去年两会上,他的“保经济就是保银行,救企业就是救自己”的观点,受到了温总理的赞扬。近年来,招商银行始终注重加大对中小企业的信贷支持力度。
最近3年间,招行中小企业一般贷款客户数和贷款余额年均增长分别接近32%和30%,贷款余额累计增幅高于全行对公全部一般贷款增幅近13个百分点。2009年10月22日,招商银行正式发布了“U-BANK中小企业专属服务”产品和品牌体系,创新中小企业融资服务。今年的两会,马蔚华又对促进中小企业融资提出了什么建议呢？
他说,第一,建议政府对商业银行开展中小企业融资业务给予政策支持,具体来说:一是进一步加强设立中小企业政策性担保机构或再担保机构的引导,对商业银行为中小企业的融资提供担保;二是设立更多的中小企业风险补偿基金。第二,为金融机构对中小企业融资提供信息平台支持。为了解决商业银行为中小企业融资时无法有效获取准确信息的问题,消除商业银行融资顾虑,建议引入社会资源和资本,整合税务、工商、海关、水电、社保等信息数据库,为金融机构对中小企业的融资提供信息平台支持。第三,制定针对商业银行小企业信贷专营机构的税收减免和不良贷款快速核销政策办法。
建议完善信用卡呆账核销制度
记者对马蔚华关于降低信用卡呆账核销成本的一份提案产生了兴趣。据记者所知,近年来,随着信用卡不良资产的不断沉淀,逾期账款的历史包袱不断加重。
据统计,截至2009年9月底,我国贷记卡损失类透支余额已为49.48亿元,同比增长135%,当前损失率已上升到了2.48%。不断累积的不良资产致使我国信用卡资产质量数据严重失真,业界对此已广泛关注。
在这个提案的背后,是作为银行一线经营者的切身体会。马蔚华说,目前执行的《金融企业呆账核销管理办法》的主要特点是,比照公司业务及一般抵押性贷款设置信用卡核销条件,要求按照“严格核销条件,确凿证据、逐笔核销”的原则申报、审批。
商业银行在实际操作中发现这种办法存在呆账认定标准过严;核销程序复杂;核销材料烦琐,外部取证困难;呆账准备计提没有明确标准,实践中做法不一等问题,不利于信用卡产业的持续健康发展。
对此,马蔚华认为,信用卡业务具有金额小、笔数多、持卡人数量庞大且分布分散的特点,在经营上应遵循“大数法则”,采取集中征信、集中审批、集中账务处理、集中监控、集中核销的集约化运营模式。他在提案中建议:第一,逾期180天以上贷款直接转表外,及时做账务处理。第二,明确并调整部分类别呆账的申报条件。第三,简化核销申报材料。第四,修订责任认定制度。第五,出台已核销资产管理政策。
推动“应收账款凭证化”
应收账款质押是《物权法》所认可的质押方式,借助应收账款质押融资有利于中小企业盘活资金,改善流动性。但在实践中,由于作为买方的大企业过于强势、不愿配合而导致商业银行难以对应收账款的真实性进行有效核实,从而导致相当部分小企业难以获得银行资金支持。
为解决实际操作中的难题,马蔚华建议政府在财务制度安排上实行应收账款凭证化,由国家制定具有标准化和唯一性特征的应付账款财务凭证,并在条件成熟时建立电子化应收账款财务凭证管理平台。此举的好处是,中小企业申请商业银行应收账款融资时,可以该应付账款财务凭证作为其持有应收账款的依据,商业银行通过查询和核对证明其真实有效的,即可开办应收账款质押融资业务,这一方式可有效解决商业银行应收账款融资难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