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营利性银行体系服务小企业的国际经验

    缺乏与小企业相适应的银行体系，是我国小企业融资难的重要成因之一。我国银行体系主要由商业银行、政策性银行、信用社组成。从实践情况看，经商业化改革后，我国银行业盈利和风险防范意识普遍提高，商业银行出于成本、收益匹配和风险防范要求更倾向服务于资本雄厚、财务实力稳健的大中型客户；政策性银行主要为基础设施、重大技改项目、进出口成套项目、农产品收购等特定领域服务，对小企业的服务和影响有限；而由信用社改制形成的城市商业银行和农村商业银行等银行机构出于盈利需要，也将大量的金融资源投向大中型客户。因此从体系上看，我国尚缺一批专门定位服务于小企业的非营利性银行机构。

　　从解决小企业融资问题的国际经验看，美国采取了引导金融市场服务小企业的做法，日本采取了政策性金融机构服务小企业的做法，德国采取了建立非营利性银行体系全方位服务小企业的做法。从实际效果看，相对美国、日本等国服务小企业的金融模式，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德国的非营利性银行体系更有力地支持了小企业发展，促进了就业，提高了经济的创新水平，巩固了其制造业强国地位，保证了金融业始终紧密地服务实体经济，其经验值得关注。

　　德国非营利性银行体系服务小企业取得了显著成效

　　(一)德国银行体系中非营利银行居主导地位。德国以间接融资为主，银行是其金融系统核心。银行体系主要分三部分，一是私立性质的股份制商业银行，由私人出资设立，以盈利为经营目标，主要服务大中型客户，机构数量在380家以上；二是公共性质的储蓄银行，由各州、市(县)地方政府全资设立，属地方国有银行，其担负促进当地公共利益、创造就业等公共金融服务使命，强调公益性，不以盈利为主要目标，不跨区域经营，只服务当地中小企业和居民，机构数量在500家以上；三是集体性质的合作银行，主要由居民、个体私营企业和其他中小企业作为社员入股组成，由入股社员拥有和管理，股东是其主要客户，不以利润最大化为目标，以服务股东促进其经营活动为目的，吸收储蓄存款，为中小企业提供中长期贷款，机构数量在1395家左右。目前储蓄银行、合作银行等专门服务小企业的非营利性中小银行居主导地位，其机构数量占德国银行信贷机构的80%以上，资产规模占德国银行业总资产的53%以上。

　　(二)德国的非营利性银行体系为小企业提供了全覆盖、全方位的金融服务。一是储蓄银行、合作银行为符合信用评级要求的当地小企业直接提供低成本融资服务。例如德国各地的储蓄银行承担着在金融危机中扶持中小企业的职能，企业提供足够的资料给银行后由银行进行信用评级，在符合要求后由银行发放贷款，目前储蓄银行贷款方式中大约15%为纯信用方式，40%为抵押方式，其余是以担保为主的各种方式的结合。由于此类银行的公益性，其服务费和利率一般低于市场平均水平，有助于德国小企业降低财务成本提高盈利水平。同时储蓄银行等非营利银行借助于财政贴息和政府信用担保能够获得低成本的资金，有助于其持续为小企业提供低成本融资服务。例如储蓄银行作为地方国有银行有政府信用担保，评级机构往往给予各地储蓄银行较高的信用评级，使其在资本市场能够以较低成本融资；低成本的储蓄存款也是储蓄银行、合作银行的主要资金来源，保证了其对小企业开展低成本融资服务；政策性银行德国复兴信贷银行(KFW)为储蓄银行、合作银行发放小企业贷款提供贴息，幅度一般在2~3%之间。

　　二是储蓄银行、合作银行与担保公司(德国称担保银行由联邦、州、县三级政府共同出资组建，属非营利机构，目前德国每个州至少有一家担保银行)合作为小企业提供融资服务。对于银行看好，但信用条件达不到银行要求或融资金额不能得到全部满足的小企业，银行代企业向担保公司申请担保以获得贷款。担保公司向所担保的单个中小企业担保的资金不超过100万欧元，在被担保的公司运行管理良好、没有银行可以接受的抵押的条件下提供担保，不向亏损或处于破产边缘的公司提供担保，同时也不为原银行存量贷款提供担保。同时银行与担保公司共同分担贷款风险，分担的比例是2∶8，当发生代偿损失时，政府作为担保公司出资人承担52%的损失，担保公司最终仅承担28%的损失。

　　三是与政府合作设立风险投资公司服务小企业。联邦、州、县三级政府牵头储蓄银行、合作银行共同出资组建非营利的地方性风险投资公司，以产权投资形式向申请贷款被银行拒绝的小企业提供风险投资资金，并以此分散银行风险，同时既提供了新的融资手段，也提高了小企业产权的资本化程度。

　　四是创新金融服务，为小企业提供净资产贷款(自有资本援助项目)服务。净资产贷款是一种介于长期信贷和自有资本之间的融资方式，通过净资产贷款可加强小企业净资产基础。所谓净资产贷款是指：新创立企业获得的贷款可替代净资产，不必进行担保；一旦发生不能偿债情况，该项贷款作为净资产的替代负有全部偿债义务；另外该援助项目还有长期的(20年)补贴利率和一定的贷款免偿等额外优惠政策。其特点是不需要抵押，不改变企业的所有权结构，如果企业破产，放贷人的权益在其他债权人之后。净资产贷款的好处在于它在企业的财务报表中可以作为自有资本来看待，因此使企业的资质和融资结构有很大改善。因为在企业初始阶段，清偿能力低下是普遍现象。创业者没有足够的资金储备，债权人对企业信任感尚未建立，但同时企业又必须支付工资薪金和履行供货合同。因此，贷款能否长期使用和利息支付能否推迟就成为初创小企业存亡的关键。德国的一些经济研究机构认为，这种特殊的净资产贷款是帮助小企业发展的关键融资因素，使新企业失去偿债能力的危险明显减少，而且在没有产生长期补贴的情况下，合格创业者的数量也有增长。净资产贷款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普通商业贷款，需要担保，但贷款前两年可暂缓支付利息，即使从第三年开始，其利率也要比相关银行贷款低得多；另一部分是免担保贷款，前7年可暂缓支付利息。企业可由此获得更加充裕的资金，提高资金流动性和增加自有资本率。净资产贷款的运作方式是，德国复兴信贷银行(KFW)以欧洲复兴计划(ERP)基金以及德国政府的财政支持作为资金来源，提供净资产贷款，储蓄银行、合作银行等地方非营利性银行作为转贷银行，获得低息贷款，向小企业发放净资产贷款，并承担债务拖欠的全部风险。为了克服风险，储蓄银行可通过净资产贷款为贷款申请40％或50％的债务免除。同时，如果转贷银行认为债务免除仍不充分，转贷银行可以向当地的地区担保公司(担保银行)申请相当于80％债务金额的担保，作为所需贷款的辅助担保。

　　(三)德国非营利性银行服务小企业成效显著。小企业是德国经济和制造业的基石，德国通过非营利性银行体系服务小企业，将大量金融资源配置于生产性领域，防止了金融服务脱离实体经济，避免了资产泡沫、产业空心化等美国、日本式的危机。对此诚如德国前总统克勒所言：“储蓄银行和合作银行可以作为稳定的金融机构代表。”得益于此在全球金融危机中，德国小企业保持了良好的融资环境，增强了竞争力，据德国工商总会的调查，只有19%的德国中小企业认为信贷环境受到金融危机影响，只有3%认为由于金融危机得不到贷款。受惠于此，德国制造业在2010年以10.3%的增速成为经济增长的主要驱动力，2010年经济增速3.6%，为两德统一后历年最快增速。

　　(四)健全的监督、监管法律、法规确保了德国非营利性银行的经营效率。德国各州储蓄银行法在法律程序上严格限制政府对储蓄银行的干预，规定对储蓄银行实行一般监管与专门监管并重的双重监管。一是银行内部的监事机构银行管理委员会对银行实行内部监管和监督；二是通过外部独立信用评级公司对银行的评级实施监督控制；三是审计部门的审计。德国在联邦层面有联邦审计署，在州层面有州审计署，它们对信贷机构实行审计。对储蓄银行的审计还由区域级储蓄银行及汇划中心下属的审计机构负责；四是通过联邦信贷监督局对所有信贷机构实行一般监管。对储蓄银行还有一道专门的监管，即州长、州经济部长或州财政部长对之进行监管，体现了双重监管。监管的主要内容是检查储蓄银行的管理和经营是否符合法律、章程和储蓄银行的使命；五是严格限制地方自治管理机构(地方政府)对储蓄银行经营业务的干预，地方政府与地方储蓄银行之间的关系是严格的政企分开，两者的权利业务关系有明文规定。德国的州和地方政府对储蓄银行决策的影响力只限于它们可以指派代表进入银行管理委员会(即监事机构)，任命或批准董事会成员名单，但政府无权过问具体经营业务；六是德国地方储蓄银行是地域性的公有(国有)银行，没有垄断地位，德国除了政策性银行之外，没有其它全国性“国有银行”，这有利于维护一个平等竞争的局面，平等竞争本身能够提高效率。

　　对我国小企业金融服务的几点启示

　　(一)我国可考虑形成一个适应小企业需求特点的多层次银行体系。从国际经验看，单纯的商业化金融市场服务和政策性银行服务都解决不了小企业融资难问题。因为融资难主要是初创和成长阶段的小企业，由于自身资本薄弱、财务状况欠佳、市场前景不稳定，难以满足商业银行和资本市场开展金融服务的盈利和风险防范的商业性要求，而孵育初创和成长阶段的小企业恰恰是鼓励自主就业、吸纳就业和推广技术创新的关键环节。对成熟阶段资本相对丰厚、财务状况良好的、向大中型企业方向发展的优质小企业，商业银行和资本市场是乐于提供服务的，其融资并不难。同时全国政策性银行由于规模和覆盖面有限，也难以全面服务初创和成长阶段的小企业。相比之下，通过政府财政资金的支持，以促进公共利益为目的公共性质的地方小型非营利银行填补了对初创和成长阶段小企业金融服务的空白。借鉴国际经验我国可考虑丰富银行体系层次，组建一批地方小型非营利性银行满足小企业融资需求，以便落实促进就业、推进创新型经济的社会发展目标。值得注意的是，即使以金融市场服务为主的美国也出现了些许通过非营利性银行满足小企业融资需求的趋势性变化，例如，美国北达科他州成功创立了一家公有银行，从而使企业能够就近申请贷款，而不用费尽周折求助于由华尔街控制的金融机构。目前美国已有14个州正在考虑效法北达科他州的举措。

　　(二)鉴于我国拥有巨额外汇储备，可由中央和省两级财政发行政府特别专项债券募资购汇作为资本金，投资组建一批地方小型非营利性银行。财政募资购汇属于财政对冲操作，可直接减少国内货币供应压力，而不引发通胀预期，有利于保持人民币币值稳定。并且外汇储备注资国有银行已有先例，具可操作性。

　　(三)建立健全与地方小型非营利性银行相配套的法律制度和监管、审计规定，明确服务小企业的公共职责，规范经营行为，形成预算硬约束机制，提高非营利银行经营效率。德国的实践证明，市场经济条件下，依靠法治，健全的监管、监督机制同样能够保证国有非营利性银行有效持续经营，优化信贷结构，为经济社会发展薄弱环节提供金融服务。